外子說:「我媽媽好像也是亞斯伯格」？！
我的公婆木訥、寡言。我跟我先生結婚二三十年來，他們總共說過幾句話，都算得出來。大過年，我們回彰化婆家，婆婆一手打理所有的菜餚，所以我沒碰過夫家的廚房，連碗都不用洗，因為婆婆洗碗也有她專屬的洗碗儀式。
怎麼說呢？婆婆都在水槽裡，用盆子洗碗。洗完以後，她一定要從貼近後門的廚房水槽，把盆中的汙水倒在前門的水溝，老人家堅持這樣水槽的水管才不會阻塞。倒掉汙水後，再回到後門的水槽，用清水清洗。一天三餐，光是洗菜、洗碗倒水，後門、前門捧著水盆倒水，至少十來次。
婆婆家所有的東西都不讓人碰，但只要順從婆婆的儀式，就可以一切安然。所以回到婆家，我這媳婦除了看電視、閱讀之外，完全無事可做。
我婆婆對除夕拜拜「拜歡喜ㄟ」的儀式，也讓我瞠目結舌。我是五年級前段班的，在學校所受的教育中，我感受到的是祭祀是在實際社會生活中，獲致神靈的護佑，得以平安、幸福。相較於婆婆「拜歡喜ㄟ」，我媽媽祭祖時，就讓我覺得她在和祖先「交易」。
媽媽在祭祀、焚香的過程中，當對神明有所求，她會擲筊，請問神明是否允諾。若不允諾，她會重問，重新擲筊，「逼允神明」。當線香燒到只剩一半時，媽媽會擲筊，問神明：「呷飽沒？」接著雙手捧持金紙，拜供神明。最後持酒，潑灑金銀紙，然後撤收祭品。
婚後，第一個回鄉同處的除夕夜，婆婆輕描淡寫地吩咐我，把菜端到廳堂祭拜，再把碗筷擺上桌。但我沒想到婆婆是直接從冰箱冷凍庫拿出「結凍」的「三牲」遞給我，要我放上貢桌。什麼？這是「結凍的水煮雞」？居然就這樣拜拜？
我太震驚了，忍不住問：「媽，安呢甘好？」婆婆說：「勿要緊！公媽勿會來呷！」
接著，我順手把用紅色塑膠繩綁成串的十個碗筷包裝解開。眼尖的婆婆，沿著我的視線，馬上出聲制止：「不要拆。」
我媽媽都是把碗筷一個個放在供桌上，排成一排的。我做錯什麼了嗎？沒想到，婆婆連用字都很儉約。她說：「明年還要用！不要拆！」
這一組「祭拜專用」的碗具，就這樣持續綑綁了二三十年。粉紅色的隔離紙包裹著瓷碗層層疊疊，包裝完整如初。多年來，年菜的擺放位置始終一模一樣，菜色也一模一樣，從沒有改變過。
以前我總想著，不信鬼神的婆婆，不要拜，不就得了嗎？到底為什麼還需要拜拜呢！？這件事，我只想到一個答案，那就是「人比鬼可怕」，人言可畏啊！
先生的驚人之語
有一天，當先生說：「我媽媽好像也是亞斯伯格」的時候，我確實有把婆婆在儀式上的固執行為，與自閉症連結起來。(當然也有可能只是習慣啦，但很難證實。)
這時，聽到我女兒開玩笑的說：「爸爸現在一直追究自己有自閉症，是為了什麼啦？是想找出罪魁禍首，掐阿嬤的脖子嗎？」我先生愣了一下。
我女兒又接著說：「 那在你還沒掐阿嬤的脖子之前， 讓哥哥先掐你的脖子好了～～」
在這段對話進行時，柯文哲父子、楊○○父子、鍾○○姊妹、吳○○兄弟等，有遺傳因子可能的家族畫面，一一在我眼前閃過。
但，我腦海中的畫面，突然停格在我先生轉述婆婆對他說的一段話：「挖看恁某甘哪足巧ㄟ～～以後你要聽伊ㄟ嘴～～」(我看你老婆很聰明，以後你要聽她的。)
感謝可愛、慈祥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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