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亞斯伯格症
認識Cu 8年多了,我們曾在非營利組織共事5年多,
現在是好朋友。剛開始共事時我們分屬不同部門,但有許多頻繁的互動及跨部門合作,後來適逢我的部門人手不足,她也剛好想離職,於是我延攬她加入我的部門,成為我的屬下。
現在是好朋友。剛開始共事時我們分屬不同部門,但有許多頻繁的互動及跨部門合作,後來適逢我的部門人手不足,她也剛好想離職,於是我延攬她加入我的部門,成為我的屬下。
以上的描述聽起來很一般,事實上,不知道亞斯伯格症為何之前,與Cu共事就像在黑暗中坐雲霄飛車一樣,我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我必須面對何種驚嚇及挑戰,甚至挫折感,直到有一天,我知道及嘗試瞭解亞斯伯格症以後,我竟然漸漸懂得欣賞這種處處有驚喜又刺激的黑暗雲霄飛車了!
好奇怪的人!這是我對Cu 的第一、第二、第三‧‧‧印象。
第一次見到Cu,是我加入非營利組織工作的第二天,現在回想起來,她的言行舉止竟然仍歷歷在目,當天我一定是受到很多「驚嚇」,以至8年後仍然記憶深刻吧!第一天上班時,部門同事安排我參加一個次日的會議,剛好Cu的主管也在場,說明這是跨組織活動宣傳記者會的籌備會,跨組織活動由他部門某同事主責,希望我支援,開會地點則是其他組織辦公室。次日我刻意早到會議現場,現場只見Cu的主管一人。
突然,有一個人從門外走進來,以一種身體筆直卻行動緩慢的姿態,邊喝著鋁箔裝飲料,看似漫不經心的說「嗨~」,然後在幾把椅子外的距離坐下,我心想「這肯定是其他組織的人吧」,沒想到,Cu的主管接著介紹,她就是我們主責這個案子的同事!
開完會後,我們3人找了個川味麵店用餐,點餐時Cu 指著菜單說,「不知道這個辣不辣」,我回答「多多少少會辣吧」,她突然用一種稍為誇張、豁達的姿態迅速說,「就點這吧!」我心裡正疑惑,「她到底是喜歡辣還是不喜歡」,然後就聽到她說「我害怕吃辣!」,結果麵來了後,她每吃一口麵就說「好辣,好辣!」,大約吃了幾口,她便說太辣不吃了。
我們乘坐公車回辦公室,途中我趁機詢問她工作細節,但還來不及了解全部便到站了,Cu的主管邀我到她們的辦公室多談談,Cu則說她要到總會辦事,我先下車後,心想等她們都下車,先在路邊再說一兩句或約下次討論時間。Cu的主管接著下車後,也站至我身邊等Cu,沒想到Cu 一下車,就揮手說「掰囉!我要去總會。」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一頭霧水及Cu的主管一臉尷尬‧‧‧。
開完會後,我們3人找了個川味麵店用餐,點餐時Cu 指著菜單說,「不知道這個辣不辣」,我回答「多多少少會辣吧」,她突然用一種稍為誇張、豁達的姿態迅速說,「就點這吧!」我心裡正疑惑,「她到底是喜歡辣還是不喜歡」,然後就聽到她說「我害怕吃辣!」,結果麵來了後,她每吃一口麵就說「好辣,好辣!」,大約吃了幾口,她便說太辣不吃了。
我們乘坐公車回辦公室,途中我趁機詢問她工作細節,但還來不及了解全部便到站了,Cu的主管邀我到她們的辦公室多談談,Cu則說她要到總會辦事,我先下車後,心想等她們都下車,先在路邊再說一兩句或約下次討論時間。Cu的主管接著下車後,也站至我身邊等Cu,沒想到Cu 一下車,就揮手說「掰囉!我要去總會。」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一頭霧水及Cu的主管一臉尷尬‧‧‧。
與Cu共事,讓我經歷許多一頭霧水及失去耐性的片刻。意見不一致時,我常常暗自生氣,覺得這個人好愛挑釁!根本是來鬧的,否則,明明跟工作無關的細節,或是大部份人都知道的常識,為何她會一再詢問及探究,我認為她是因為持不同意見,因此好用言語挑戰及辯論,她每每態度不急不徐,卻又伶牙俐齒,而我自覺年紀稍長,不應與她口頭針鋒相對,但求迅速進行及完成工作。
因此,我常常需按捺脾氣與她合作的,甚至好幾次,我覺得不歡而散。然而,下次見面時,我可能還暗自生著氣,Cu 卻好整以暇,好似從來沒事發生過一樣,她持續以和善的態度討論,提出我認為很棒的見解!但也持續以我認為「白目」、「機車」、「挑釁」的方式溝通。
因此,我常常需按捺脾氣與她合作的,甚至好幾次,我覺得不歡而散。然而,下次見面時,我可能還暗自生著氣,Cu 卻好整以暇,好似從來沒事發生過一樣,她持續以和善的態度討論,提出我認為很棒的見解!但也持續以我認為「白目」、「機車」、「挑釁」的方式溝通。
我無法理解為何她好用口語挑釁,但是呈現出來的態度卻十分和緩?於是,跟她比較熟之後,我提出我的困惑,沒想到她告訴我,她的種種提問,是她真的不知道!及她很想瞭解,而當我的答案無法解答她的困惑時,她當然會再追問下去。
我不是很能接受她的說法,我告訴她我常常覺得被挑釁,她顯得非常驚訝!但語氣平和的說出了更令我生氣的話「我沒有挑釁的意思,我真的是聽不懂你說的話,你自己必須要把話說清楚,如果你要生氣我也沒辦法。」後來的故事是,我們還是必須合作,所以我還是繼續生氣、挫折,而她還是每下一次會面,都好似從來沒事發生過一樣。
我不是很能接受她的說法,我告訴她我常常覺得被挑釁,她顯得非常驚訝!但語氣平和的說出了更令我生氣的話「我沒有挑釁的意思,我真的是聽不懂你說的話,你自己必須要把話說清楚,如果你要生氣我也沒辦法。」後來的故事是,我們還是必須合作,所以我還是繼續生氣、挫折,而她還是每下一次會面,都好似從來沒事發生過一樣。
她是「和善的外星人」
最後,我決定了,她是「和善的外星人」。
否則,怎麼可能有這麼高智商卻又沒常識的人。由於外星人不了解地球人的文化,因此她常帶著觀察及驗證的眼光學習地球人事物,這個外星人高智慧、重邏輯且愛地球,還特別鍾愛地球人的甜食,我嚴重懷疑這個外星人的部分基因與螞蟻類似,而且不是太適應地球生活。
這個外星人說,甜食讓她覺得心情好,我覺得,她隨身攜帶甜食、密集服用,以幫助自己更融入地球人生活,她常大笑,大笑時感染力十足,讓人就算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也不覺嘴角就微彎了。
這個外星人說,甜食讓她覺得心情好,我覺得,她隨身攜帶甜食、密集服用,以幫助自己更融入地球人生活,她常大笑,大笑時感染力十足,讓人就算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也不覺嘴角就微彎了。
她看地球人事事都新鮮,每一天她都嘗試發掘地球人的美好,她來自一個高度進化且愛好和平的星球,所以凡事以邏輯印證且重視算數式的公平,當她發覺不公平,她總會流淚、哀傷,但當她又發現地球的小小趣事,她便破涕為笑。
但是,畢竟她是外星人,當她獨自一人走動、站立或坐下,她會彷彿身處於一個跟隨她移動的玻璃罩子裡,以一種獨特的姿態及氛圍把自己跟周遭的人、事、物分隔開,此時,我會懷疑她正跟母星球的外星人交換資訊,但當她「離開罩子」加入地球人時,她真是一個態度十分友善且讓人不由得喜愛她種種真誠及「天真」的外星人。
但是,畢竟她是外星人,當她獨自一人走動、站立或坐下,她會彷彿身處於一個跟隨她移動的玻璃罩子裡,以一種獨特的姿態及氛圍把自己跟周遭的人、事、物分隔開,此時,我會懷疑她正跟母星球的外星人交換資訊,但當她「離開罩子」加入地球人時,她真是一個態度十分友善且讓人不由得喜愛她種種真誠及「天真」的外星人。
確認Cu是「和善的外星人」以後,我便比較少生她的氣了,因為我真正相信了她的「白目」、「機車」、「挑釁」,事實上沒有惡意也非故意!她不落窠臼的觀點、孩子般的友善及樂於助人的特質,讓我越來越欣賞她,後來她因為機構無法履行對她的承諾而想離職,我便邀請她加入我的部門。然而,跟Cu跨部門共事與成為她的主管,其實有天壤之別。
跨部門工作不必天天相處,就算溝通遇到障礙,冷處理也可多少解決問題。但是,成為Cu的主管,與她溝通竟變成我工作上極大的負擔。我發現Cu無法按照我的要求完成工作,換句話說,她聽不懂我的要求,同時,Cu拙於團隊工作,然而我的部門便是以團隊分工模式工作。
我常常必須費盡口舌說服她去做我認為重要的工作,然而一但跨過溝通的鴻溝,她完成工作的品質卻又優秀異常,此外,她寧可獨力完成工作,卻不願花時間溝通、分工,但工作成果也可令人讚賞;她無法負擔行政工作,工作時會極力批評重複性工作的荒謬性,卻也咬牙負責、始終及時完成工作。
我常常必須費盡口舌說服她去做我認為重要的工作,然而一但跨過溝通的鴻溝,她完成工作的品質卻又優秀異常,此外,她寧可獨力完成工作,卻不願花時間溝通、分工,但工作成果也可令人讚賞;她無法負擔行政工作,工作時會極力批評重複性工作的荒謬性,卻也咬牙負責、始終及時完成工作。
有一次與一位英國人志工聊天,他提到自己有亞斯伯格症傾向,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亞斯伯格症,因此好奇詢問有關亞斯伯格症的特質後,突然我覺得恍然大悟,Cu不社會化、聲音或光線的異常敏感、缺乏常識、天真、異常固執及誠實‧‧‧等等,原來她不是外星人,她是有亞斯伯格症!
我與部門同事分享這個發現,雖然大家都覺得我言過其實,但不可否認的,這個發現似乎讓每一個人更瞭解也更接納Cu了。
我發現,給她一個明確的方向及目標,然後放手讓她盡情發揮,她便能有效率的完成高品質工作。
有些同事可能剛開始不習慣她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甚或批評,但由於她對人一視同仁,對我也是如此,漸漸的,部門同事也接受及瞭解她「白目」及毫無城府的溝通方式,甚至,她們最愛看Cu挑戰權威「找我麻煩」。
我與部門同事分享這個發現,雖然大家都覺得我言過其實,但不可否認的,這個發現似乎讓每一個人更瞭解也更接納Cu了。
我發現,給她一個明確的方向及目標,然後放手讓她盡情發揮,她便能有效率的完成高品質工作。
有些同事可能剛開始不習慣她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甚或批評,但由於她對人一視同仁,對我也是如此,漸漸的,部門同事也接受及瞭解她「白目」及毫無城府的溝通方式,甚至,她們最愛看Cu挑戰權威「找我麻煩」。
我讓她負責一個全新的方案;也請她運用社會學的專業帶領部門讀書會,後來驚喜的發現,她獨特的觀點及友善的特質,在團隊裡形成一種多元思考、正直敢言、溫暖勇敢的氛圍,她擅長跳脫情緒、直指問題核心,提供團隊中肯的建議,因此,我們稱她是企劃部的良心。
那時候,當我們溝通遇到問題,我便說Cu是亞斯伯格症,我半開玩笑這麼說,除了想合理化歧見減低衝突外,同時也是嘗試讓自己釋懷她的難管理,然而,同樣的衝突周而復始不斷發生,我還是有時難免對她的行為或言語表達方式不悅而生悶氣。直至我們分別離職不再是主管與屬下的關係後,我很開心的發現,她真是人生難得的朋友。
那時候,當我們溝通遇到問題,我便說Cu是亞斯伯格症,我半開玩笑這麼說,除了想合理化歧見減低衝突外,同時也是嘗試讓自己釋懷她的難管理,然而,同樣的衝突周而復始不斷發生,我還是有時難免對她的行為或言語表達方式不悅而生悶氣。直至我們分別離職不再是主管與屬下的關係後,我很開心的發現,她真是人生難得的朋友。
Cu確診後整個人變得不一樣
後來Cu 進入企業工作,當與同事溝通發生困難,就會來跟我討論,有次她告訴我,她讀了「與亞斯伯格症快樂共處」後,覺得被安慰了!
我還深深記得,當聽她這麼說時,我難忍一陣心酸,原來她在「罩子」裡,把自己跟周遭的人、事、物分隔開;原來,她吃甜食讓自己心情好些;原來,她咄咄逼人的能力及口語表達,卻搭配不搭調孩子般的心性與善良天真;原來,她需要被安慰;原來,從來沒有人給她所需的安慰。
我也看了「與亞斯伯格症快樂共處」,發現我更可以瞭解及同理Cu了,而Cu也開始正視自己有亞斯伯格症的可能性,當我們討論溝通問題時,我們拋棄老方法,嘗試用更多元的方式思考及解決。
我還深深記得,當聽她這麼說時,我難忍一陣心酸,原來她在「罩子」裡,把自己跟周遭的人、事、物分隔開;原來,她吃甜食讓自己心情好些;原來,她咄咄逼人的能力及口語表達,卻搭配不搭調孩子般的心性與善良天真;原來,她需要被安慰;原來,從來沒有人給她所需的安慰。
我也看了「與亞斯伯格症快樂共處」,發現我更可以瞭解及同理Cu了,而Cu也開始正視自己有亞斯伯格症的可能性,當我們討論溝通問題時,我們拋棄老方法,嘗試用更多元的方式思考及解決。
「被安慰了」這句話深深震撼了我,我也開始反省自己過去,非常沒有耐性的去看待她的「難管理」。Cu看了「與亞斯伯格症快樂共處」後,幾乎便接受了自己有亞斯伯格症,但她決定去看精神科醫生,因為醫生確診後,才有事實根據。經過一段時間評估、測試,果不其然,醫生診斷Cu有亞斯伯格症,Cu很開心,她告訴我「好像尋到根了。」
很奇妙的,Cu確診後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她變得更快樂、更自在,更令我驚訝的是,她開始審視自己與他人的溝通困難,以往,她會覺得沒必要溝通,但是現在她開始督促自己必須學習溝通。我還發現,她在「罩子」裡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我感覺幾乎沒有罩子了,但是,我也開始看到她在複雜的職場關係裡跌跌撞撞,受傷累累。
亞斯伯格症像是祝福又像是詛咒
認識Cu 8年多,我近身看到她的點點滴滴,感觸良多。先說她的生命中還未出現「亞斯伯格症」這件事時,大家覺得她與眾不同,是個聰明、友善、有時言語咄咄逼人的人,他人會因為她自栩女性主義者,也就標籤及合理化她的異於常人。
當她「亞斯伯格症」身份未明時,周遭的人會認為她不可能有亞斯伯格症,因為她很聰明,生活上也幾乎沒遇過挫折及障礙。但更深入認識她之後,原來,她遭遇過的挫折及障礙,都在家庭的包容及支持下排解掉了。
她曾經提到,從小到大,丟掉錢包不其數,但媽媽耐性無比,總是說再買一個就好。或者,學齡前沒有先學注音以至被小學低年級老師排斥,甚至被說又笨、又懶、又壞,因媽媽給予許多安慰及支持讓她度過挫折的低年級,直至中年級遇見欣賞她的新老師。這讓我瞭解原生家庭的教養方式,尤其對有障礙的孩子,如何給予源源不絕的愛與支持,真的會深刻影響孩子一生的表現。
她曾經提到,從小到大,丟掉錢包不其數,但媽媽耐性無比,總是說再買一個就好。或者,學齡前沒有先學注音以至被小學低年級老師排斥,甚至被說又笨、又懶、又壞,因媽媽給予許多安慰及支持讓她度過挫折的低年級,直至中年級遇見欣賞她的新老師。這讓我瞭解原生家庭的教養方式,尤其對有障礙的孩子,如何給予源源不絕的愛與支持,真的會深刻影響孩子一生的表現。
Cu確診為亞斯伯格症之後,她決定擁抱這個病症,融入人群,我卻驚覺,我們把職場裡複雜的人際關係合理化為適者生存的競爭,然而,這對一個能力傑出的亞斯伯格症患者而言,複雜的職場人際關係是個嚴峻的考驗,亞斯伯格症患者,一但卸下心防,便是個只知單純付出關心卻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大孩子」,因此很容易在職場裡一再面對人際關係的挫折而不斷受傷。
我看到亞斯伯格症在Cu身上好似個祝福又像個詛咒,因為亞斯伯格症,Cu一點都不社會化,就像個孩子般真誠、善良、有趣可愛。然而,一般孩子成長社會化的過程,只需遭受一段時間童真失落所帶來的挫折,儘管多次心碎、淚水不斷,最終總會長大、世故,但因為亞斯伯格症很難社會化,Cu似乎就永遠陷在這個周而復始的成長痛中了。
有Cu這個朋友,我覺得無比幸運,如果你周遭有亞斯伯格症患者,希望你也能看見亞斯伯格症的美好。
作者駱安玲/駱馬各簡介:
前期是用影像說故事的人、中期是廣告人、現在是NPO募款人。興趣是把募款當社會運動來做。目前從事跨組織團督、心智圖及影片說故事工作坊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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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自《泛自閉人生的書寫課》
我是亞斯伯格青年上司 --看見亞斯伯格症--駱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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