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有著一張微笑的臉龐,將近60歲的她比同齡人顯得年輕許多。她這位慢飛天使,智能只有三歲,語素缺席,僅能說簡單兩個字的詞彙,但因為喜歡跟人打招呼,贏得許多婆婆媽媽的疼惜,樂於與她擁抱和拍照,而她也特別會擺各種姿勢,儼然是我家的公關大使。
十五年前,我帶她去按摩,按摩師觸摸到她右胸有沙粒狀的東西,建議我趕快帶她去作胸部檢查。未料竟然發現乳房有黑點,最後證實是乳癌。
那時我已年近古稀,帶著女兒一一熬過開刀和電療40多次。她沒有自主能力,陪同女兒做追蹤檢查、復健成為我責無旁貸生活的日常,這場大病,對她對我都是莫大的折騰,但完全不知害怕的她卻憨憨的,照樣安然度日。
每次去複診, 她總顯得十分興奮,好像是去一趟醫院旅行。她覺得自己是受到特別呵護的主角,要與好多人互動,知道大家都在「注視」她,她喜歡這種感覺。
抽血前必須空腹,她乖乖禁食,不像其他特殊孩子,會有反抗及哭鬧舉動,反而像慷慨激昂走向「刑場」的烈士。每次輪到她時,我都捏把冷汗,因為她的血管難找,尋尋覓覓,見那尖銳的針頭,刺入她的手掌背,彷彿狠刺入我的二尖瓣膜,難受極了。而她却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針頭戳進,抽起,慢慢在皮下找到血管;待抽出血液,自己按壓針孔,很純熟配合著,還會咧嘴對我瞇瞇笑:「媽媽,不痛。」
護理師稱讚她好乖好勇敢,她笑得像朶花。那甜蜜笑容和話語,融化了我心裡的慌張和憂懼。
記得做完電療療程,我倆輕鬆走出醫院,順便到隔鄰的公園散散步,見著一群人在做毛巾操。他們兩手舉高毛巾,來回踮腳尖走路,我驚喜極了,這不正是復健課要求的「拉淋巴」嗎?
次日我特別到住家附近的公園,尋找是否有團體在做毛巾操,就這麼巧在我家鄰近的小廣場就有毛巾操,這真是上蒼的指引啊!
從此,女兒每天靠著集體運動及音樂節奏,自己做復健,讓我大大鬆口氣,終止了我做「木偶戲」抽線人,牽她手復健的苦差事,她自己把手高舉做毛巾操,來回行走,步履大步又大聲,「啪」的一聲,鄰旁的伙伴大笑,來糾正她,扶著她做,說她做的動作不管對或不對,樣子都好可愛。她與人有互動,又被讚美,滿臉蕩漾著舒心笑容,我心也充滿喜樂,不管晴雨一直參加毛巾操直到如今。
女兒智障又罹患乳癌,已度過十五年,我很高興能在有生之年,特別是近三年新冠疫情肆虐全球中,仍然年年帶她去複診;也很慶幸她如此單純快樂,即使在冰冷的檢查室,依然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註:《喜樂》一文榮獲111年文薈獎社會組第一名,本文由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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