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又出版了這本《孩子與惡:看見孩子使壞背後的訊息》,書裡頭談到的"惡",其實是多接納不同。可以犯錯,一開始就講善談正確,就會被侷限,減少了創新的可能。
河合隼雄發現,許多才華洋溢的人,年少時都是「壞孩子」──霸凌、偷竊、說謊、拒學……這讓他不禁開始思考:什麼是惡?上帝創造世界,為什麼把惡也放進來? 他重新詮釋孩子所謂的「惡」與「不良行為」,讓父母或老師在處理這些不良行為時,多了不同層次的思考。
為了避免孩子惹事生非,家長、教師往往極力防堵孩子犯下惡行,一心想調教出走在「正軌」的「好孩子」。但河合隼雄認為,一味地「排除惡」,恐會引來更大的惡。表面上的「惡」,可能背後藏著珍貴的成長訊息,值得我們深入思索。
河合隼雄-維基百科
以下由心靈工坊授權,節錄自《凝視著自己內在的「惡」,才有辦法面對孩子》-岩宮惠子/島根大學教育學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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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什麼樣的創造,背後都離不開『破壞』。」這幾個努力要「破壞」學校所有秩序的孩子,到底想「創造」些什麼?
他們裡面是否有人將來會像這本書所介紹的人們那樣,從事創造性的工作?……。或者他們想要破壞的其實是「學校教育」與「大人制定的規則」?他們的確正在進行破壞,但真的會產生新的創造?
正在思考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那一天,有一名不願上學的孩子,約好下午兩點鐘要到諮商室來找我。就在那十分鐘前,作亂的孩子中的一個,突然拖著很大的腳步聲進到房間裡來,一骨碌就在橫躺到沙發上。啊啊!如果他兩點以前還沒離開這個房間,該怎麼辦?我的腦中一片慌張混亂。
「幹嘛?你怎麼了?想要在這裡休息嗎?」「沒什麼。」「嗯……是喔。」接下來我們都沒有講話。那孩子像野生動物一樣地觀察著我的舉動。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希望他在兩點鐘以前出去。說來難為情,不過那時我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但是,如果我說「請你出去」的話,拒絕的意味太濃了,他一定又要鬼上身。苦惱了半天,我終於說了:「不好意思,兩點的時候有人要來。」「意思是要我出去嗎?」他的眼神和口吻突然都變得很尖銳。「嗯……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我是在請求你呦!」聽了我的話,那孩子一翻身從沙發上跳起來。「呵呵,命令和請求是同一件事!」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這句話真的讓我大吃一驚。「這樣啊!『請你這樣、那樣做』這種話,事實上是命令。原來如此,我懂了!」我打從心裡感嘆。「沒錯吧?」大概是看到我的驚訝,那孩子抿嘴一笑。但是卻沒有要出去的樣子。如果可以不遵守兩點鐘的約定這種「秩序」,我多麼希望和這孩子好好談談,聊多久都沒關係。但現實卻是,兩點鐘不願上學的孩子會準時過來。那是個非常敏感纖細的孩子。
感嘆歸感嘆,卻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困窘到了極點,我忍不住自言自語:「如果用請求的方式命令也不行,那該怎麼做才好呢……」。沒想到那孩子用平靜的聲音說:「請向我請教」。請教他?要請教他什麼事?突然間我眼睛一亮,有了!就是這個!「打擾了!冒昧地請教您,兩點以後有什麼樣的預定行程?」我注視著那孩子的眼睛,很嚴肅地問他。結果他回答了「要去上課」之後,快步離開了諮商室。前後一共八分鐘。真是令我難以忘懷的八分鐘。
「命令和請求是同一件事」、「請向我請教」這些話,一般人平常是想不出來的。我在這個在學校裡做盡「惡」事的孩子身上,感覺到閃閃發光的創造性。河合老師在思考「孩子與惡」的問題時,為什麼從「惡與創造」開始?這時候我也豁然開朗。
但是,因為有那麼珍貴的一刻,這孩子日常的行為從此就改善了嗎?絕對沒有那麼好的事。當學生不肯聽話的時候,只要很客氣地「請教」他「您想要怎麼做?」他就會願意遵守秩序嗎?這種事也不能期待。那麼,是否就算了解了這些事情,也不會帶來任何改變?話也不能這麼說。
從這個小小的事件,我學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當這些孩子似乎就要受到「惡」的驅使、開始破壞秩序的時候,和他們應對的大人(即使暴露出多麼笨拙、難堪的樣子)也需要某種「創造性」。破壞秩序的孩子,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促使秩序的破壞轉而朝向「創造」的契機,只有在大人竭盡全力與孩子對話的過程中,才會產生。
我甚至覺得,他們之所以「行惡」,部份原因也是為了要從大人身上引出「創造性」。
當一個孩子像被鬼附身一樣的時候,是完全無法聽進任何我們所說的話,或是日常規則的。面對這樣的孩子,對精神、體力都真的是一種消耗。但是,當我們像祭祀孤魂、祈求他不要降下災禍那樣,抱持真心與某種虔敬的態度,慎重、認真地「請教」的時候,說不定就會看到今後某種可能的方向。當「你要遵守時間!」「我不要!」這種為了守護現實秩序的日常對話已經完全失效的時候,或許我們真的需要這種非現實的視點。
這本書裡面,還有這樣一段話:「當孩子做了大人心目中的惡事,有時候在那個『惡』的背後,潛藏著超過大人常識的高貴情操。這一點我們千萬不可忘記」。
這段話告訴我們的是,有時候某些超越性,很可能在日常生活中被我們當作「惡」來看待。這個學生的內在,應該也存在著這樣的超越性吧!但是,以虔敬的心情「請教」,和迎合孩子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然而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被誤解為有意地阿諛那些有偏差行為的孩子們。關於這件事,河合老師提出了警告:「我們必須用心去理解孩子的『惡』,但那絕對不表示我們應該縱容。
乍看之下『理解』和『嚴格』是無法相容的,但事實上理解越是深入、深刻,越是會認識到嚴格的必要性,嚴格也才會像柱子裡的鋼筋一樣,成為我們的支柱。沒有理解作為基礎的嚴格,是脆弱的」。我認為這段話要說的是,大人們應該透過對行惡的孩子的深刻理解,保持清明的意識與敏銳的判斷力,以行為與態度體現真正必要的嚴格。
「惡」並非來自外在使我們受苦的東西。「惡」是我們內在想像力的枯竭,經由孩子返回到我們身上。所以,我們唯有凝視著自己內在的「惡」,才有辦法面對眼前孩子的「惡」。這是我從這本書所得到最有力、最深刻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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