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1日

推薦《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看看父母對孩子的忽視造成的傷害的真實例子

本文節錄自 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兒童精神科醫師與那些絕望、受傷童年的真實面對面;關係為何不可或缺,又何以讓人奄奄一息!  Chapter05 冷血無情的少年犯
天生壞胚子?

花媽個人非常推薦這本書,完整文字更推薦,礙於部落格文章的易讀性,
我只擷取1/2左右綱要,簡易摘錄文中反社會人格以及泛自閉的關於同理心的區別段落,另外也讓大家看到「之後他還是有可能傷害周遭的人」,會是精神科醫師參與案件的重點。

#本文經由柿子文化授權書寫,可分享,但請勿複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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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戒備森嚴的監獄走。之後我(Bruce D. Perry精神科醫師)見到了要面談的囚犯──利昂,他在十六歲時喪心病狂地謀殺兩名少女後強姦她們的屍體。


利昂讓我認識到,父母對孩子的忽視(即使不是刻意的)會造成多少傷害,以及現代西方文化是如何破壞傳統上保護許多孩子不受忽視的大家族網絡。利昂被判死刑,他的辯護律師聘請我在審判的量刑階段出庭作證。這場聽證會將決定判刑時是否應考量「減刑」因素,例如利昂是否患有心理疾病或曾受過虐待。我的證詞將幫助法庭決定判處無期徒刑或死刑。

利昂身材矮小,看起來稚氣未脫。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曾殘忍地殺了兩個人。他在住處大樓的電梯遇見那兩名少女。當時下午三、四點他已經喝了一些啤酒,以粗俗的言詞挑逗她們,女孩們拒絕了他,而他尾隨她們進入公寓,經過一陣扭打後用餐刀刺死她們。 雀里絲十二歲,她的朋友露西十三歲,兩人幾乎都還沒開始發育。利昂的攻擊來得太快,加上他的體型比她們大,因此兩個女孩沒能自衛。接著,他強暴了兩人的屍體,怒氣未消的他還對屍體又踩又踹。

雖然他經常因為惹事生非而被警察抓,但從過去的記錄看來,他並不像是會犯下這種大罪的人。他的父母是努力工作的合法移民,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他的家庭從來沒有涉及兒童保護服務。然而,他的記錄顯示,他十分擅長操弄身邊的人,更不妙的是,他沒有任何親近的人。別人常形容他沒有同理心:不知悔改、冷酷無情,不怕校規,也不受少年感化教育的影響。 
「跟我說說你的事。」 「你最能告訴我你是怎樣的人。我聽了很多人對你的看法,老師、治療師、觀護人和記者等等,他們都說了自己的意見。所以我也想聽聽你的說法。」

他開始敘述,說到監獄裡的作息與之前在少年監獄的經驗時,感覺慢慢失去戒心。我讓他盡情地說,過了幾個小時,我們休息一下,讓他抽根菸。我回來時,決定切入重點。

「跟我說說那兩個女孩發生什麼事。」

「真的沒什麼啊。我只是到處晃晃,然後遇到她們。我們聊了一下,她們問我要不要去她們家玩。到家後,她們又改變心意了。我很不爽。」這跟他最初和後來的說詞都不一樣。看來距離犯罪的時間點愈來愈遠,他把事情描述得愈來愈不凶殘。每次他敘述事發經過,都慢慢推卸責任,讓自己逐漸取代那兩個女孩,成為受害者。
「那是意外。我只是想嚇她們,但那兩個愚蠢的賤貨就是不閉嘴。」他繼續說。我的胃在翻騰,但我告訴自己,不要有任何反應,保持冷靜,如果他察覺我的恐懼和作噁,就不會說實話。要冷靜。我向他點點頭。

「她們有大叫嗎?」我努力不帶情緒地問。「對啊。我跟她們說,如果她們閉嘴,我就不會傷害她們。」他對我描述一個簡短、經過粉飾的版本,沒有提到強姦,也略過他是如何殘忍地踐踏女孩們的屍體。

他並不是不知道應該試著裝出悔恨的樣子,但他只會利用別人,無法顧慮別人的感受。他沒有同理心,因此也無法偽裝得很好。利昂的智商在某些方面遠超過平均值,但是整體成績參差不齊。雖然他的語言智商低於正常範圍,但他的操作分數(包含推理與空間能力等)卻是相當高。他在解讀社會情境與理解他人意圖的方面,分數特別出眾。

這種語言與操作表現的差異,經常可見於受虐或創傷兒童的身上,這也凸顯了他們大腦某些區域的發展需求並未獲得滿足,尤其是位於下層、比較敏感的皮質區。一般人口中,約有五%的人呈現這樣的模式,但在監獄與少年感化院中,比例超過三十五%。這種現象反映了大腦的使用依賴性:

在成長過程中面對愈多混亂與威脅,大腦的壓力反應系統與負責解讀與威脅相關的社交線索的區域發展得愈多;小時候缺乏關愛與呵護,就會導致掌管同情心與自我控制的系統發育不良。智商測試結果是第一個線索,指出利昂的童年可能出了問題。


我試圖從面談中了解他在幼年時期發生了什麼事,但進展不多。畢竟,多數人不太會記得出生後到上幼稚園這段關鍵發育期當中發生了哪些事。然而,有證據指出,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問題,記錄顯示,他在幼稚園時期已有攻擊行為。從我們的談話也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沒有幾個朋友,除了家人以外也沒與任何人建立長久的關係。他曾經霸凌別人,也犯過偷竊等小罪,但直到這次才被關進成人監獄。他在青少年時期的罪行大多獲得緩刑;儘管犯下一些嚴重的傷害罪,卻沒有在少年觀護所待多久。

我想知道他有沒有一絲悔恨,最後問了他一個本來應該是很簡單的問題。

「現在回頭想想,如果再重來一次,你會怎麼做?」我期待他至少能吐出一些陳腔濫調,說自己會控制脾氣、不會傷人之類的話。

他想了一下,回答:「不知道,可能把靴子丟了吧。」
「丟掉靴子?」
「對啊,就是靴子的鞋印和上面的血跡害我被抓的。」

※ ※ ※
換做是其他精神科醫師,一定會有很多人就這麼離開監獄,認為利昂是個「壞胚子」,天生就是個怪胎、沒有同情心的惡魔。儘管基因傾向似乎會影響大腦牽涉同理心的系統,但我根據自己的研究認為,像利昂如此極端的行為,大多都出現在幼年時曾遭遇某種情感與/或生理剝奪的人身上。

此外,如果利昂具有增加反社會行為風險的基因(假使這種基因真的存在的話),那麼他的家人或親戚──如父母、祖父母、甚至叔叔等──應該也會有類似或比較輕微的前科才對,譬如曾遭到多次逮捕。另外,利昂是因親哥哥報警而被抓的,他的哥哥看起來與他截然不同。

利昂的哥哥法蘭克*與父母及其他親戚一樣,收入穩定。他是個事業有成的水電工,已婚並育有兩個小孩,在社區裡受人敬重。利昂犯罪那天,他回到家,看到利昂坐在客廳看電視,腳上還穿著染有血跡的靴子。電視上的新聞快報說利昂住的大樓有兩名少女慘遭殺害。法蘭克不經意瞥到利昂腳上的靴子,等到他離開,便打電話報警,表示自己的弟弟涉嫌犯案。

利昂與法蘭克在同一個家庭長大,是同一對父母生的,因此利昂的罪行看起來也不像是成長環境造成的。第一次會面時,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全都對利昂的罪行感到痛心。他的父母認真地聽我說,但是都沒有看我的眼睛。法蘭克則是盯著我看,一副保護爸媽、深怕他們受到傷害的樣子。

「我們都在設法了解他為什麼這麼做。」我如此斷定。瑪麗亞與艾倫看著我點頭;艾倫的眼眶含著淚水。面談室裡瀰漫著這對夫婦的悲傷。此時,法蘭克轉過頭,默默留下眼淚。

我可以想像,他們聽到消息後是多麼悲傷、困惑與內疚,不停地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們的兒子做出這種事?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們犯了什麼錯?是我們管教不當,還是他天生就這麼壞?」他們的言談充滿了對利昂的不解,並對我說,他們盡力了,努力工作,滿足他的需要。他們帶他去教會,也按照老師、學校與諮商師的指示做。我聽到他們的自責:也許我們應該再嚴格一點,或是我們太嚴厲了。

談話都是艾倫在主導,我有時也會問瑪麗亞問題,但很多時候她只是禮貌地對我微笑,然後看著丈夫,讓他回答。我後來發現,她心地善良又有禮貌,但其實有智能障礙。向她點點頭,回以微笑。她的先生與兒子顯然很保護她。


每當瑪麗亞照顧孩子累到受不了的時候,都會有人在旁邊幫忙。當法蘭克不停哭鬧、讓她崩潰時,她總是能請家人代為照顧。但過了不久,艾倫失業了,失業六個月後,他總算找到另一份工廠的差事,只不過地點在大城市,距離家裡有一百六十多公里。很快地,瑪麗亞懷了利昂。然而,這次懷孕與第一胎的情況非常的不一樣,瑪麗亞整天待在狹小的公寓裡。新生活讓她感到困惑與寂寞。她不知道怎麼與鄰居往來。艾倫的工作時間很長,下班回家後已經精疲力竭。

三歲大的兒子成了瑪麗亞最好的朋友。後來,利昂出生了。面對索求無度的新生兒,瑪麗亞精疲力盡。她從來沒有獨力扶養過小孩。利昂出生才四週,她的母親就開始像之前一樣與四歲的大兒子散步,她讓在襁褓中的利昂獨自一人待在陰暗的公寓裡。聽到這個無知、忽略嬰兒需要的媽媽描述習以為常地忽略幼子的過程,我的心往下一沉。我們很難去批評她關心、照顧四歲大的兒子,但同時卻剝奪了剛出生的幼子賴以建立與維持健康人際關係的必要經驗。「他後來就不再那麼常哭鬧了。」她以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利昂被父母責罵或處罰時,總是無動於衷。他似乎不在乎自己讓爸媽失望,也不在乎傷害別人的感情或身體。他不會改過。而當父母或老師稱讚他,他似乎也一樣淡然。他不讓別人碰他,他也不碰別人。

隨著時間過去,他學會利用諂媚奉承等方式操縱別人來達到目的。如果這些方法沒有用,他就直接硬來,要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乾脆用搶的。假使被發現做錯事,他就會說謊,萬一謊話被揭穿,他也不在乎受到責罵與處罰。他從懲罰中學會的事情,似乎只有加強自己說謊與隱瞞的能力。

老師、心理諮商師、牧師與家庭教師都說:利昂似乎不在意任何人或任何事情,他只在乎自己。正常人際互動的回饋與結果,像是讓父母感到驕傲、讓朋友開心、傷害親愛的人會覺得難過等,他一點也不為所動。

因此,他從托兒所、幼稚園到小學都不斷惹麻煩。起初只是小事,例如偷糖果、輕微的霸凌、用鉛筆戳同學、跟老師頂嘴和違反規定等等。但是到了三年級,他被要求接受心理輔導;上了五年級,他經常因為逃學、偷竊與破壞公物行為上少年法庭。這種漫不在乎與違法的行為,讓他到十歲時就被診斷為具有「品行障礙」。
大腦需要固定、重複的刺激才能適當發展。處於恐懼、孤獨、不安與飢餓、不知道何時會有人來解救的狀態,會使嬰兒的壓力系統隨時警戒。利昂的恐懼與需要沒有得到一致的關愛回應,無法發展出人際接觸與壓力解除的正常連結。他只學到一件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自己。

利昂知道,其他人喜歡被擁抱與撫摸,但是他得不到,便逐漸厭惡這種親密舉動。他看得出別人喜歡與他人互動,但因為他在幼年時期沒有得到關注,以致現在變得冷漠無情。他完全不了解人際關係如何運作。不在乎自己是否傷害了別人。

對他來說,別人不是障礙、就是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他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精神科診斷名稱為「反社會人格疾患」),而我認為他的問題完全是環境因素造成的,不是他的基因。我相信,如果他小時候像哥哥法蘭克一樣受到照顧,也許就能擁有正常的人生,也必定不會成為殺人凶手與強暴犯。

他接受的幫助──例如讓他與其他問題兒童一起治療的學齡前輔導,反而讓他的情況更糟,不斷有研究發現,讓小孩與其他問題兒童共處,只會使行為不當的情況惡化。利昂進入幼年與青少年時期,被轉到「特殊教育」與其他輔導計畫之後,這種治療依然持續造成反效果。在那裡,他找到其他一樣具有反社會傾向的同儕,變得更會逞凶鬥狠。他們一起做壞事,彼此慫恿、認為暴力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

此外,他在住家附近、電影與電視上經常看到暴力事件,更以為暴力可以解決問題,並認為控制別人是一件好玩的事。利昂學會模仿最壞的人類行為,但他依然不懂,為何應該效法良好的行為。

還有其他腦部障礙也會影響人的同理心,這點有助於我們了解利昂這種反社會人格。最明顯的疾病如泛自閉症障礙,包含過去大家所知的亞斯伯格症候群──比較輕微的自閉症。泛自閉症障礙大多為基因造成,與障礙的關聯各有不同。約有三分之一的自閉症兒童無法學會說話,而且他們全都傾向與他人隔絕,經常只注意物體。患有自閉症的男孩通常不玩想像的遊戲,雖然許多自閉症患者極欲與別人有所連結,卻非常難以建立與理解人際關係。

相較於症狀嚴重的自閉症患者,亞斯伯格症患者比較能與別人建立關係,但是他們會沉迷於特定的事物,也無法解讀社交線索,因而通常遭到孤立。儘管一些患者擁有出眾的數學與工程能力,但由於社交技巧不足,還是很難找工作。許多因為無法與同儕建立友誼而被當成「怪胎」或「書呆子」的孩子,可能就是泛自閉症障礙的患者,或是有這個疾病的傾向。

為了在社會上生活,人們必須發展所謂的「心智解讀」能力。我們必須知道,別人與我們不同,對世界所具有的知識不一樣,也有不同的渴望和興趣。在自閉症患者的世界裡,這種區別是模糊的。一些自閉症兒童不說話,有個原因是他們不覺得需要跟別人溝通;他們沒有意識到別人的想法與自己不一樣。

然而,自閉症患者與利昂等反社會人格不同,他們雖然個性古怪,無法解讀別人的心智,也不知道忽略某人可能會傷害到對方,但是他們沒有暴力傾向。他們在同理心方面是概念上的問題。

自閉症患者對別人的感受與需求很遲鈍,但這通常發生在他們不能完全察覺這些感受時,而不是因為他們刻意傷害人或不友善。他們能夠愛人,也能感受情感的痛苦,只是大腦的系統無法輕易的去理解如何與他人互動及建立關係。他們可能難以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有時稱為「心盲」──但是他們意識到別人的經驗時,是有同理心的。

像利昂這樣的反社會人格就不是如此。他們缺乏同理心的表現,是難以體會別人的感受,對別人的遭遇也沒有同情心,換句話說,他們不但不能認知他人的感受,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傷了別人,甚至還會刻意這麼做。他們有設身處地的能力,也可以根據這種能力來預期別人會怎麼做,但他們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心情。這種人只在意別人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本質上,他們擁有心智解讀的能力,但解讀的方式是扭曲的。他們把別人渴求關注或憐憫的請求當做為了取得權力的策略,而非真摯的情感訴求。他們在情感上冷若冰霜,這種冷漠不只扭曲本身的感受,也曲解了別人的感受,並根據錯誤的解讀做出回應

※ ※ ※
我在準備證詞時,認真思索該如何評論利昂,以及我認為他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起哪些責任。他為什麼殺人?為什麼人會殺害另一個人?這麼問對嗎?我想,或許我應該試著了解是什麼讓我們不會去殺人,又是什麼未能阻止利昂的行為。這個男孩到底有多糟糕?他是如何將自己的不幸、孤單與創傷轉化成為恨,或者他會變成這樣,全是過去的經歷所塑造的?

他確實有罪,並不是精神錯亂、無法分辨對錯才犯法。利昂知道謀殺是違法的、應該受到懲罰;他承認這點,也未患有任何可診斷的精神病會損害他的道德推論能力。他在幼年與青少年時期的多數日子裡,都符合注意力缺失症與品行障礙的標準。身為成人,利昂無疑具有注意力缺失過動症與反社會人格疾患的問題,但這些診斷只是描述他有反抗、冷漠、無法專心的行為,並非意指他的精神狀態混濁,不知道殺人與強暴是不可接受的行為。這些障礙會妨礙控制衝動的能力,但這並不會使人完全喪失自由意志。

利昂無法愛人與被愛,又是什麼造成的?童年的遭遇影響了大腦發展,使他無法感受多數人擁有的喜悅──人際互動帶來的痛苦與快樂,是他的錯嗎?當然不是。但我認為他有責任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維吉妮亞與蘿拉也為同樣的問題所苦,但她們並沒有暴力傾向,更別說是殺人了。

但我認為,利昂會發生這些事情,是他做的許多微小、不相關的負面決定不斷累積,對受害者、他的家人與他自己逐漸造成駭人的後果。你也許聽過「蝴蝶效應」:意即在某些關鍵的時刻,複雜的系統會對細微的變化額外敏感,天氣的變化就是最著名的例子。這種系統會因為微小的波動而產生強烈反應,譬如,巴西一隻蝴蝶在錯誤的時刻振動翅膀,可以引發一連串的效應,最終形成龍捲風,摧毀德州一座小型城鎮。極為複雜的人類大腦──實際上也是已知宇宙中最複雜的物體──同樣也容易受到蝴蝶效應的影響。

這也稱為「雪球效應」:起初做對了,事情大多會順利進行下去,出現小問題時甚至還會自我矯正;假使一開始就出錯,事情可能就會一路失敗到底。

假如他身邊都是正常的同儕,也許可以得到幫助,擁有健康的友誼,這麼一來可能就不會出現反社會的行為。但是,在其他憤怒、痛苦與需要關懷的孩子身邊,還因為他們被貼上的標籤而遭到指責,利昂反而變得更受傷與失控,於是做出愈來愈衝動與暴力的反應。

利昂絕對不是有意識地決定傷害他人,但他或他的家人做的每個小選擇,都將他推向反社會人格,而這些選擇的後果也使他們更容易做出錯誤的選擇。人生的道路上有無數的岔路,選擇了不同的路,就有可能讓利昂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而好的選擇也會開啟良性的循環。不幸地,他拒絕了每個背離憤怒與衝動的機會,在每個十字路口也沒有人提供適當的幫助與支持,對深陷於泥淖中的他伸出援手。

那麼,我要在法庭上怎麼評論利昂?又是怎麼看待他改過自新的可能性?

我會作證表示,他的腦部發展因為幼年遭到家人忽視而扭曲,也會證實他罹患注意力缺失症與品行障礙,這些因素即使無法幫他解除殺人的責任,也能減輕他的刑責。我會告訴法官,利昂的情感、社交與認知問題及神經精神症狀診斷的結果,都與母親疏於照顧有關。他的壓力反應系統顯然接收了異常的訊息:嬰兒時期被母親棄置一旁的經歷擴大了這些訊息,在關鍵時刻也沒有人教他如何保持冷靜。同時,大腦的下層系統過度發展,周圍較上層的區域──也就是掌管反應、注意力與自我控制的部位,則發育不全。

我也必須考量利昂犯罪時有喝酒的事實。酒精會使人失去控制,降低自我控制的能力、增加衝動的欲望。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利昂本來就已經容易衝動了;酒精只會加劇這個傾向,導致受害者承擔致命的後果。假如他沒有喝酒,是否會殺了那兩個女孩?我猜不會。酒精鬆綁了原本就不堪負荷且發展不良的行為自制力,讓怒火與欲望控制了利昂。倘若他沒有醉,也許早在殺害或甚至攻擊女孩們之前,就會克制自己的行為了。

最後,我在法庭上作證聲明,利昂在幼年時期的遭遇,以及這些創傷損害了他維持人際關係、控制衝動與保持專注的能力。我也說明了幼時遭到忽視可能會讓孩子變得比較沒有同理心並具有暴力傾向,還提出我發現所有能減輕他罪刑的事實。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他一定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起法律責任,我也無法否認,之後他還是有可能傷害周遭的人。

我在休息時間剛好走到被告旁邊,他看著受害人的家屬哭泣與互相安慰。他們傷心不已,淚水不斷從臉頰滑落,像救生艇上的倖存者般抱頭痛哭。利昂對我說:「他們哭什麼?我才是要坐牢的人耶!」他的冷血令人心寒,他完全沒有感情。

之後,陪審團退庭討論審判,法警也將利昂帶離法庭。這時,雀里絲的母親走過來,她舉步維艱,一舉一動充滿了悲傷。「醫生,醫生!」她在我背後急切地呼喊著,深怕來不及跟我說話。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等她慢步向我走來。她幾乎是懇求地問我:「他為什麼殺我女兒?你跟他說過話,他為什麼要殺我的寶貝女兒?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我搖搖頭,坦承即使以我的專業知識,我也無法給她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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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蒂娜的世界
銘刻在大腦裡的創傷

Chapter02 這是為你好
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

Chapter03 通往天堂的階梯
人際關係帶來的創傷緩衝

Chapter04 長不大的孩子
情感性營養不良

Chapter05 冷血無情的少年犯
天生壞胚子?

Chapter06 狗籠裡長大的小孩
仔細聆聽孩子的故事

Chapter07 惡魔恐慌症
被篡改的記憶

Chapter08 我是一隻渡鴉
極端的解離反應

Chapter09 媽媽在說謊,她要殺我。幫我叫警察!
是壞孩子,還是受創兒?

Chapter10 同儕的力量
情感是最強大的治療方式

Chapter11 療癒社群
為孩子打造一個更安全的世界

Chapter12 拋棄制式的標籤,尋求全面的了解
神經序列模式的認證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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