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兩歲生日會那一天,我正在做慶生會前置作業時,兩個孩子因為肚子餓開始哭鬧,當時女兒三個月大,先生一手抱著兩歲的大兒子、一手抱著三個月大的小女兒,就在我前腳踏進廚房泡奶,後方突然傳來「碰」一聲,當我轉過頭看到是小女兒躺在地上那一刻,心整個涼掉!站著哄孩子們的先生手滑不小心掉一個到地上,送到急診後醫生檢查出來顱內出血。
事後眾人跟我聊起這件事,第一個反應都問我有沒有把先生臭罵一頓或是毒打一頓,我的直覺回答卻是「罵他幹嘛?罵他小孩就會好起來嗎?
罵他只會帶來爭吵,然後我還要花時間跟他吵架?不如把時間用來想辦法讓妹妹好起來!」所有人聽到都覺得我是個很溫柔又貼心的老婆,只有小孩們的治療師聽到立刻反應,我果然太過於「理性」。
常理來說,一般人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知道要保持冷靜,但現實與眼前的狀況經常會讓人失去理智與控制,我卻能跳脫感性的部分,完全用理性來面對與處理事情。
2018年清明連假出遊,到了苗栗營區時太陽已經下山。搭完帳棚吃過晚餐後,其中一帳家庭帶了新水壺,第一次看到柴燒的水壺,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陸續開始有些孩子幫忙撿拾枯葉及樹枝助燃,女兒也保持著距離,看著可以從中間丟樹枝下去助燃的柴燒水壺!
火源順利點起來後,正當我低著頭繼續撿拾樹枝同時,耳邊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嘶吼,一抬頭看到滾開的熱水壺炸開,大量熱水與蒸氣噴濺在女兒身上,一瞬間倒地打滾,就像以前新聞畫面八仙塵爆的傷者一樣,手上的皮全部垂墜在半空中.......
所有人蜂擁上去,拿起身旁罐裝水往躺在地上的女兒沖,一秒回神後我在後面大喊「到淋浴間沖水」,由於山區夜晚氣溫下降,沖五分鐘左右開始冷到全身發抖,當下所有人嚇呆。
披上濕毛巾後就開車往山下衝與救護車會合,救護車上隨車救護人員照例檢查傷口,剪開衣服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會被那一幕震懾到痛哭,先生也怕我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立刻一把抱住我的頭往他懷裡塞,整個胸腹部的皮膚全部都跟手一樣被燙熟脫皮下來,救護人員轉頭回報傷況「燙傷面積50%」,那當下我知道我應該感到悲傷痛苦,但我卻只是倉促又用力的呼吸著。
奔馳的救護車上,女兒累得呼呼大睡,到院後急診立刻會診住院、值班、加護醫師同時診察,照過X光後送上加護病房,我們家屬照慣例被留在門外,會議室內護理師拿了許多單子請我們簽名,其中包含「病危通知單」。
水療清洗傷口、剪去死皮,插上中央靜脈導管把針頭縫在大腿上後,護理師通知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孩子,當我們走到2206房時,根本認不出來眼前包得像木乃伊的孩子就是我們家女兒。
此刻,病床旁趴著掉淚的人是先生,而我竟然可以很冷靜的對他說「不要在小孩面前哭,妹妹看在眼裡會壓抑自己身上的傷痛跟情緒。」
此刻,病床旁趴著掉淚的人是先生,而我竟然可以很冷靜的對他說「不要在小孩面前哭,妹妹看在眼裡會壓抑自己身上的傷痛跟情緒。」
事後,常有人問我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倒楣,老實說把傷痛跟情緒丟在腦後,用理性面對眼前的難關,似乎是我的一貫作風。
我還真的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對我來說就是遇到問題解決問題,
但,我不是沒有感覺,而是在事件當下很容易本能斷開感性,讓自己能夠冷靜處理;我不是不會痛,只是很容易讓人家看起來不會痛!
燙傷出院後,我們雖然沒有辦法回幼兒園上課,但依然跟同學們一起出席人生的第一個畢業典禮,會場上展示著每個孩子的畢業紀念冊,個個看起來又帥又美,我對大家說「還好我女兒是在受傷前拍的,好美的紀念呀!」
事實上,對我來說卻是「這輩子,我女兒再也沒有機會用這麼美的模樣穿上婚紗了!」就這樣,一個人在家的某個夜晚,我在房間抱著畢業紀念冊,心如刀割的痛哭著!
燙傷事件即將滿兩年,至今我仍無法使用水壺燒水、至今我仍覺得世界充滿危險,走在路上看到車來會忍不住幻想車子撞上女兒、坐在餐廳會忍不住幻想服務生把熱湯倒在女兒身上、打開瓦斯會忍不住幻想爐
子爆炸傷及女兒、無數的災難幻想,但是我從來不會開口提的恐懼與折磨。
老實說,常常在跟人家聊起事件的時候,明明沒有太多的情緒,眼眶卻莫名其妙地泛著淚光,或許我的身體的深處藏著所謂的感性?只是被強大的理性給包覆掩蓋過去,就像兩個孩子陸續確診亞斯,我以為自己應該要崩潰,沒想到在女兒兩歲三個月確診後,我竟然只是抬起頭,著手安排手足復健大小事。
把特質用在對的地方,有時候對人生也許有加分的作用吧!如果我是一個太感性的媽媽,或許我跟孩子們在人生道路上一起遇到這些困難時,只能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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